云潇·湘竹

发愤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

毋忘故国(一)


季汉全员向?主玄亮
来自听《谓我》的脑洞
大概是一个中篇。
我是不是……又挖了一个坑……
好吧,我发4,虽然坑多。定时会雨露均沾地洒洒土的
不坑,不坑………………(声音越来越小)

————————————————————————————

       我叫江离,
       准确地来说,我是在七岁时才有了这个名字,我的生身父母死于战乱,我从此四处流浪乞讨为生,直到那天我流浪到新野,被一张慈和的面孔从地上扶起,这个中年男子衣着不同于我见过的其他人,也许是个官。
  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
  他和蔼地摸了摸我的头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我低了头,很轻地回答:“我没有家。”中年男子于是恍然,轻轻“哦”了一声,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悲悯,顿了顿语气更加温柔地问我:“愿不愿意和我走呢?”
  我一时慌了神,还从未有人说过愿意收留我,想来也是,这茫茫乱世,自保尚且不能,又哪来多余的精力收养一个孩子?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已是感激不尽了,可眼前这个人……正犹豫间中年男子背后又走上前一个褐色衣衫的男子,很是随意地拍了拍中午男子的肩膀:“我说玄德,你不会又在那儿发善心吧?”中年男子一噎,很快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
  “得得得,”褐衣男子连连摆手,“都是你汉家子民,你身为大汉皇叔又是新野牧,理当救济。你也就这么几句词,我都背下来了。”
  哦,原来这就是刘皇叔啊,我来新野也有几天了,常听街头巷尾和我一起玩的孩子唱那首歌谣:“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就是眼前这个人吗?我不由小心翼翼地多看了他两眼。皇叔却发现了我自以为隐秘的打量,笑着拍拍我的脑袋,不以为忤:“和我走吧?”
  我怯生生地问:“和你走有饭吃吗?”
  此言一出,我分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沉痛,抚摸着我手的手动作更加轻柔,他温和地说:“当然。”
   “好,我跟你走。”干脆利落的回答。
  彼时的我只不过单纯地想填饱肚子,却未曾想到那之后我的人生轨迹已经转换了方向,一个曾经的我从不敢奢望的方向。

  “所以,暮遥兄你就这样跟着先帝走了?”眼前清秀的孩童歪着脑袋看我。
  我笑了笑,答道:“是呀,当时温饱都是奢望, 还会想别的什么么?”
  “暮遥兄也从没想到会成为丞相门下书佐吧?如此说来,暮遥兄可要感恩先帝呢。”
  “是,”我敛容点点头,郑重地说,“先帝是离的贵人,离永远铭记先帝恩德。”
  小公子眨了眨眼:“那父亲呢?父亲是暮遥兄的什么人呢?”
  先生?
  那可就不止贵人二字了……
  我抬起头,想要穿透时光寻找那久远的记忆。

  我懵懵懂懂地跟着皇叔到了他的府邸,路上偷眼瞧着我从未见过的华丽——后来的我当然明白这其实再朴素不过——大饱了眼福。
  褐衣男子并没有跟着,随意招呼了一声就走了。皇放看出了我的疑惑摊了摊手道:“刚才那位是简雍简宪和,你不用理他,他向来随心所欲,不受拘束。”
  我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于是我就这样住在了左将军府,生活在将军府自然要比流浪街头好得多,战战兢兢了几天后我渐渐熟悉了环境,也开始了我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捣乱。一开始是试探着调皮,皇叔看到了只是一脸宠孩子的笑,于是我变本加厉,开始了肆无忌惮“解放天性”的历程。
  那天我正躺在树上享受初春暖意融融的阳光,树下走过来一个青年,那青年墨玉冠束发,月白里衣,外罩霜色长衫,举止极为端正,衣袂在行走间划出优美的孤度,一手握着素白羽扇,仿若一尘不染的仙人。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也抬起了头,正看到树尖上极为放荡形骸的我,蹙了蹙眉,眼中闪过疑感。
  四目正好对上。我只觉那双眼有看透世间万物、摄人心魄的神奇力量,不由失神。可重点在于,我正躺在树尖上……毫无疑问,我脚下一滑,整个人从树上滚了下去,以大字形趴在了地上,同时,树尖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我刚刚躺着的那部分树枝华丽丽地掉了下来,又极具善意地拍在了我的后背上,还顺带着洒了我一身它刚长出来的新叶。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凝固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件事有多沉重,而是我和那青年,一个努力忍住不叫,一个努力忍住不笑。
  ……
  还好这树只有一丈多高。还好我年纪轻经摔。还好这地没有石头。我在心中抹了一把鼻涕感谢上苍。
一只手拂去我后脑的树叶,又用些许力气想要扶我起来,却不知怎的没拉动。不过这一下倒是惊醒了我,我试着撑了撑地,然后狼狈地爬了起来。
  于是对上了那青年关切的目光,不由退了退,等等!我好像踩到了什么……
  “扑通!”
  我和大地“拥抱”着,欲哭无泪。
  对,以上就是我和先生的初见。
  也许……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我看着眼前笑得几手要在地上打滚的孩子,感到十分心累。
  “公子,你要笑就笑吧,但是可以不要笑得这么狂放吗?先生什么时候教你可以这么笑了?”
  瞻公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暮遥兄,你这真是是五、体、投、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后来呢?”

  后来?
  就在我和该青年一站一趴面面相觑无比尴尬的时候,一个我和该青年都很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先生,黄老先生派人传信说尊夫人已于——咦,你怎么在这?”最后一句明显是冲着我问的。只不过——我会说我是被这位的眼神吓得从树上摔下来的吗?
  见我趴着不回答,皇叔把目光投向青年,语气多了几分客气:“先生,你们这是……”先生?莫非这就是皇叔三请才出山的那位卧龙先生?传说中无所不能天仙下凡的卧龙先生?我连忙撑着地爬起来多看了那人两眼。
  白衣先生躬身施礼:“主公,亮本欲寻你,至此地便见一稚子于树尖上玩耍,亮还没说什么——“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的糗事, 神色有点古怪,“他倒是自己先从树上摔下来了。”
  皇叔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声,大概也猜到了过程,走到我身边来拍拍我身上的灰尘,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我没什么大事后,这才转过来对白衣先生解释道:“这孩子是我在街上碰到的,就带了回来。”没有多余的话,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中间略过的一段因果,皇叔真是个好人,此时也还记得维护我一个乞儿为数不多的自尊。
  先生了然地笑笑,也走了过来,打量了我几眼,蹲下身来和我平视,语气很是温和:“你应该还没有名字吧,我给你取一个可好?”皇叔一击掌:“正是!备亦有此意久矣,只得于才疏学浅,一时未得佳名,就让先生帮着取一个可好?”最后一句当然是问我。
  名字?我大喜过望,急急点头。
  “让我想想……就叫江离,如何?”
  “怎解?”皇叔问道。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见到两双求知的眼睛,先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进一步解释道:“此乃屈子《离骚》中句。江离,又名‘靡芜’,乃是香草之名。亮取此名意亦在此,欲使此子修身明性、谨守本心也。”我反复念着这句话,将先生的话深深刻在心里。
   “谢先生赐名!”
  从那日起,我叫江离。

   “我就这样被派到先生身边,做了先生的书佐,这一做,就做了二十七年。除去此次,我还从未和先生分开过。”提及此次,我无比沉痛,没有人知道此次我被派遣回成都代表着什么,可我最清楚不过。
  “原来有这么多的故事啊。对了暮遥兄,既然你从未离开过父亲,那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回来呢?”瞻公子瞪着眼睛很是不解。
  想说的话哽在眼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一瞬间我仿佛被人紧紧勒住,难受得几乎窒息。
  “公子,离给你说一说先生年轻时的事吧,我勉力扯出一丝笑容,讲的是和瞻公子的问话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我分明看到瞻公于感了蹙眉,眼中同过一抹疑惑——几乎与当年初见先生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很快又挂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就好像刚刚的成熟是我的错觉,他摇了摇我的胳膊:“好啊,我还从未听哪位叔伯说起过父亲的往事呢,今天终于有幸一闻啦!”
  我听着这句,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一刹那眼前闪现过无数熟悉的面容,却又一个个淡去。为何往事会没有人与公子提起?无非是……
  故人凋零。

  在新野的那会儿先生还没有后来那么忙,一县土地而已,公文不过是一炷香的事。忙完公事,先生就教我读书识字,我第一个识的字,不是我的名字,也不是先生的名字。
  是“忠”。
  那日先生握住我的手,写下这个字。
  “忠者,敬也。从心,中声,人之忠也,犹鱼之有渊,鱼失水则死,人失忠则凶。”罕见地,先生敛去他脸上惯有的随和笑容,满面肃容,字体也不是他喜欢的酒脱肆意的章草,而是端正的古隶,仿佛唯有这厚重的字体才配得上这个字。
  而这个字,亦是先生毕生的行为准则,毕生的信仰。
  不久我们迁到樊城,此时我已经基本读过了诸子百家,先生较之前也忙了,闲暇时先生会拉着我在城中游走,一是散步,二是带我长长见识,三是体察民情。先生的公事从来不会夹带私事,私事却往往牵连着公事,比如说,先生派我去先生的岳丈黄老先生家给夫人送信的时候,就暗地吩咐我向黄老先生打探一下荆州局势。
  哦,忘了说了,给夫人送信是询同果小姐可还好。其实我与先生初见那日皇叔找先生就是想要告知先生夫人已产下一女取了名为果的。那时我还并不知道,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会在后来牵扯先生、我、还有此时同在襁褓的少主,一同陷入命运的旋涡。

  五月渐近,多年府寞中气氛紧张了不少。曾操在去武池练水军日久,莫说关、张二位将军,就是皇叔也有这坐不住。只不过关、张二位将军是跃跃欲试,皇叔则是忧虑重重。先生轻摇羽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安慰走皇叔,关上了门背过身来却是紧皱眉头。
  “先生,我们打不过曹操吗?”我问。
  先生扶案盯着地图摇了摇头:“毕竟力量悬殊,想赢不容易。”
  “啊?”
  先生抬起头看看我,  “扑哧”一声笑出来,道:“瞧把你给吓的,我只说不容易,又没有说不可能,破敌的计策还是有的,只不过……”说到这,先生眸色一暗,声音也沉了下去:“便是我陈说破敌之策,主公也未必会用。”
  “啊?为什么?皇叔一向敬重先生的呀!“
  先生微微叹了口气:“敬重不代表事事都要听从,主公也有他自己的原则,这些原则是由不得任何人人侵犯的。罢了,日后再言。离儿,与我出去走走。”
  我应了一声,帮先生收拾好桌案,便被先生牵住往外走。先生的手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光清,看上去被其白皙修长,但一摸却发现有许多硬茧,极破坏美感。我忍不住问道:“先生,您手上为何那么多茧子呢?”先生愣了愣,瞟了一眼手:“不过是琴茧。”
  “先生,琴茧不该是在指尖么?可您不仅指尖有,掌心的甚至还要厚过指尖的呢。”
  “晤,亮也是练过些剑术的。”先生答。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双眼放光:“真的么?先生您会剑术了为何从未听您提起过?”
  “他哪是只练过些剑术,真要打起来,我都未必打得过他。”一个声音略显突兀地响起。
  “徐先生。“我恭恭敬敬地向那个倚着将军府大门的玄衣身影行礼。
  “元直?你不是回老家了吗?”先生显得很惊喜。徐先生耸了耸肩:“回老家把母亲接了过来,刚去见了主公就往你这来了。猜你又要出去,喏,果然把你堵个正着,“说着便走了过来又拍了拍我的脑袋,“一个多月不见,小离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我有点别扭地别过头去。
  先生无奈地笑了笑,扒下我脑袋上徐先生的手,对徐先生说道:“令堂已经接过来了吗?安置在了何处?”徐先生笑着点头:“是,老母已经在我院里住下了。”先生点了点头道:“亮近来略忙,一时不能脱身,得了闲定去探望伯母。交给你的差使办了吗?”“当然,军师大人交代的任务我怎么敢不尽力啊?”徐先生顺口调侃一句,随即正色:“依我看,曹操只怕不日就要下江南。怎么办,你想好退路了没有?”
  先生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依目前的态势开看,径取荆州才是上上之策,只是主公定不会听。如此一来,只能是到时联络大公子刘琦,为我等腾出容身之地,徐缓图之。”
  那日先生和徐先生所担忧的事情很快就应验了。不久,曹军大举兵戎,刘表将军病逝,刘琮小公子摄于曹操威势,遣使投降。我们接到军报的时候,曹军已经到了宛城。饶是以先生的定力,听到这个坏消息的时候也不由得微微色变,更何况普通士卒——他们之间已经渐渐蔓延开了恐慌的情绪。
  我还没那资格陪着先生一同去军议,又或者说先生不愿意他自己拥有这个带人参加的特权,哪怕是先生确实想要培养我,想让我尽快成熟起来。只听军中将士们说,军师当机立断地拍了板,弃樊城,奔江夏,派往江夏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
  城中的气氛就在短短的一日中紧张了起来。当兵的一个个枕戈鞑旦,无时无刻不绷紧了神经,生怕有一天早上醒来敌军就在他们的面前。而百姓们更苦,比起曾经有过屠城屠到汜水不流的“英雄事迹”的曹操,他们当然更愿意跟随仁德宽厚爱民如子的皇叔。只是愿意归愿意,真正抛弃了祖传的家业跟随着踏上流浪的未知路途的时候,仍然有着不舍和彷徨。他们打点行装,拖家带口,他们看着皇叔和先生的目光中有的只不过是一个最简单的念想——对温饱的渴望。
  我看着那眼神,就想起了自己一路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这乱世,有多少无辜遭难的百姓和我当初一样苦苦挣扎,只是为了求得活下去的机会,却最终难逃被当成最不值钱的草芥被有权有势之人狠狠践踏至死的命运。

  左将军府,先生一遍又一遍地包着他的包袱。
  先生本不是挑剔的人,他的包袱几乎没什么,而我,乞儿出身,也不会在意吃穿用度多么高级,所以我和先生加在一起的包袱,也不过小小一个而已。
  而现下,先生正是把我们的这个小小的包袱拆了包、包了拆,如此反复。
  我就算是再笨,也能看出来先生的情绪很不正常。我想了想还是凑过去问:“先生,您怎么了?”先生猛地从自己的世界中惊起,对着我带了一点歉意地笑了笑:“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先生也有往事吗?”我很是惊奇。
  “傻孩子,”先生笑道,“哪个人没有一点过去呢?”
  先生顿了顿,幽幽一叹,目光中有着痛苦,也有穿越时空的悲悯和苍凉。
  那是怎样的情怀?
  “想当初,我也是这流离失所的百姓中的一员啊。我亲眼见到过我可爱的邻家妹妹死在曹兵刀下,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惊悸,也曾在刀光剑影血腥气味中和家人走散。离儿,你不知道一个人站在夕阳下看着如山的尸骸和暗红色已经凝固的血液,举目无亲的绝望。当然,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如果可以,我希望全天下的人都不要知道。
  “如果这个世界得到幸福就必须要承受苦难,请让我一个人来承受苦难吧,来换天下人的幸福。我知道,我们这一代,甚至我们的下一代,可能都没有看到太平盛世的那一天,可是我们依然要为太平而奋斗,为太平的希望付出一切,为的是让我们的孙辈、曾孙辈,能不再体会到他的祖辈们当年的举目四顾尽白骨的绝望。
  “我相信苍天有眼,我相信善人终有善报,恶人终偿恶果,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所有人都不用担心今天给他们带来不尽苦痛的灾荒和战乱,每个人都自食其力、自得其乐,老人们可以拄着杖坐在田间闲聊,孩子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嬉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夜不闭户,鸡犬相闻。”
  “我知道这也许很难,也许我甚至我的子辈们穷尽一生都做不到,可是总该有一个人来试试。我太知道被人救赎的滋味了,在徐州城被人救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能再平庸下去。我要去争,争一个命运,争一个完美的结局。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我愣愣地听着,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地吸引。也许是这个理想真的太美好,也许是先生的娓娓道来令人仿佛身临其境,他低沉的嗓音充斥着希望,那是让人明知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的力量。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皇叔的时候,皇叔柔和的面庞上,同样闪烁着理想的光芒。我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先生,你所说的救赎你的人,是皇叔吗?”
  “不然呢?”先生静静地笑,语气有着几分淡淡的眷恋,“我真的,再也没见过像他那么傻的傻子了。”
  先生笑容又灿烂了些:
  “可我这么多年来,想找的,就是他这样的傻子。我愿意,和他一起,傻下去。”

评论 ( 13 )
热度 ( 49 )

© 云潇·湘竹 | Powered by LOFTER